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資治通鑑第七十六卷作文

魏紀八 邵陵厲公下嘉平五年(癸酉、253)

資治通鑑第七十六卷

魏紀八 魏邵陵厲公嘉平五年(癸酉,公元253年)

[1]春,正月,朔,蜀大將軍費與諸將大會於漢壽,郭循在坐;歡飲沈醉,循起刺,殺之。資性泛愛,不疑於人。越太守張嶷,嘗以書戒之曰:“昔岑彭率師,來歙杖節,鹹見害於刺客。今明將軍位尊權重,待信新附太過,宜鑑前事,少以為警。”不從,故及禍。

[1]春季,正月朔(國一),蜀大將軍費與諸位將領在漢壽大聚會,郭循也在座。費歡飲以致沉醉,這時郭循突起刺殺了費。費性情寬厚廣施仁愛,從不懷疑別人。越太守張嶷曾寫信告誡他説:“從前岑彭率領軍隊,來歙手持杖節為帥時,都被刺客所害。如今將軍您地位尊貴權力重大,但您對待和信任新近歸附的人太過分,應該以前代之事為鑑,稍微加強一些警戒。”但費不聽,所以禍殃及身。

[2]詔追封郭循為長樂鄉侯,使其子襲爵。

[2]魏國下詔追封郭循為長樂鄉侯,讓他的兒子因襲繼承爵位。

[3]王昶、丘儉聞東軍敗,各燒屯走。朝議欲貶黜諸將,大將軍師曰:“我不聽公休,以至於此。此我過也,諸將何罪!”悉宥之。師弟安東將軍昭時為監軍,唯削昭爵而已。以諸葛誕為鎮南將軍,都督豫州;丘儉為鎮東將軍,都督揚州。

[3]王昶、丘儉聽説東部魏軍失敗,各自燒燬營地後撤走。朝臣議論想要把諸將罷官降職,大將軍司馬師説:“我沒有聽諸葛誕的話,才造成這樣的後果。這是我的錯誤,各位將軍有什麼罪?”於是全部寬宥了他們。司馬師之弟安東將軍司馬昭當時為監軍,所以只削去司馬昭一人的爵位而已。任命諸葛誕為鎮南將軍,都督豫州;丘儉為鎮東將軍,都督揚州。

是歲,雍州刺史陳泰求敕幷州併力討胡,師從之。未集,而新興、雁門二郡胡以遠役,遂驚反。師又謝朝士曰:“此我過也,非陳雍州之責!”是以人皆愧悦。

這一年,雍州刺史陳泰請求下令讓幷州與他合力討伐胡人,司馬師同意了。隊伍尚未集中起來,而新興、雁門兩個郡的胡人由於路途太遠,驚疑不定而反叛。對此事,司馬師又向朝廷大臣謝罪説:“這是我的錯誤,不是陳雍州的責任!”因此人們都行慚愧而對司馬師心悦誠服。

習鑿齒論曰:司馬大將軍引二敗以為己過,過消而業隆,可謂智矣。若乃諱敗推過,歸咎萬物,常執其功而隱其喪,上下離心,賢愚解體,謬之甚矣!君人者,苟統斯理以御國,行失而名揚,兵挫而戰勝,雖百敗可也,況於再乎!

習鑿齒論曰:司馬大將軍以兩次失敗引咎自責,錯誤消彌而事業卻興隆了,真可謂智者之舉。如果諱言失敗推卸責任,歸咎於各種原因,經常自伐其功而隱匿失誤,使上上下下離心離德,各種人才分散解體,那謬誤就太大了。身為君主之人,如果能掌握這個道理來治國家,行動失誤卻名聲遠揚,兵力暫時受挫卻能最終戰勝敵人,那麼即使失敗一百次都無妨,何況只有兩次呢!

[4]光祿大夫張緝言於師曰:“恪雖克捷,見誅不久。”師曰:“何故?”緝曰:“威震其主,功蓋一國,求不死,得乎!”

[4]光祿大夫張緝對司馬師説:“諸葛恪雖然獲得了勝利,但離被誅殺卻不遠了。”司馬師問道:“這是什麼緣故?”張緝説:“他的聲威震懾其君主,功勞蓋過全國,想要求得不死,還可能嗎?”

[5]二月,吳軍還自東興。進封太傅恪陽都侯,加荊、揚州牧,督中外諸軍事。恪遂有輕敵之心,復欲出軍,諸大臣以為數出罷勞,同辭諫恪;恪不聽。中散大夫蔣延固爭,恪命扶出。因著論以諭眾曰:“凡敵國欲相吞,即仇讎欲相除也。有讎而長之,禍不在己,則在後人,不可不為遠慮也。昔秦但得關西耳,尚以併吞六國。今以魏比古之秦,土地數倍;以吳與蜀,比古六國,不能半也。然今所以能敵之者,但以操時兵眾,於今適盡,而後生者未及長大,正是賊衰少未盛之時。加司馬懿先誅王凌,續自隕斃,其子幼弱而專彼大任,雖有智計之士,未得施用。當今伐之,是其厄會;聖人急於趨時,誠謂今日。若順眾人之情,懷偷安之計,以為長江之險可以偉世,不論魏之終始而以今日遂輕其後,此吾所以長歎息者也!今聞眾人或以百姓尚貧,欲務閒息,此不知慮其大危而愛其小勤者也。昔漢祖幸已自有三秦之地,何不閉關守險以自娛樂,空出攻楚,身被創痍,介胄生蟣蝨,將士厭困苦,豈甘鋒刃而忘安寧哉?慮於長久不得兩存者耳。每鑑荊邯説公孫述以進取之圖,近見家叔父表陳與賊爭競之計,未嘗不喟然歎息也!夙夜反側,所慮如此,故聊疏愚言,以達一二君子之末。若一朝隕沒,志畫不立,貴令來世知我所憂,可思於後耳。”眾人雖皆心以為不可,然莫敢復難。

[5]二月,吳國軍隊自東興返回。進封太傅諸葛恪為陽都侯,併兼任荊州、揚州牧,都督中外諸軍事。諸葛恪於是產生了輕敵之心,想要再度出兵,各位大臣認為頻繁出兵軍隊疲憊不堪,就異口同聲地勸諫諸葛恪,但諸葛恪不聽。中散大夫蔣延仍堅持爭諫,但諸葛恪卻命人把他架扶出去。諸葛恪因此事著文曉諭眾人説:“凡是敵對國家想要互相吞併,也就是仇敵想要互相剷除。有仇敵而使之發展,禍患如果不在眼前,就是留給了後人,所以不能不深謀遠慮。古時秦國只有關西之地,尚且能吞併六國。如今以魏國與古代的秦國相比,土地卻不到六國的一半。然而今天我們之所以能與魏國對敵,只是因為曹操時期的士兵到今天已經老弱不能打仗,而後來出生的人還沒有長大,這正是敵人兵力微弱而未及強盛之時,再加上司馬懿先誅殺了王,接着自己死去,他的兒子幼弱卻專擅那裏的大權,雖然有聰明的謀士,卻未能加以任用。如今去討伐,正是他們的厄運到來之日。聖人急於順隨時勢,指的實在就是今天的這種情況。如果順從眾人之情,心懷苟且偷安的想法,認為長江天險可以世代保持,不考慮魏國全面的情況而只看現在的形勢就輕視其以後的發展,這就是我一直為之難過歎息的原因。如今我聽説有些人認為百姓還很貧困,想要先從事休養生息之事,這是不知考慮其大的危害則只是憐惜其小的勤苦的想法。以前漢高祖幸運地佔據了三秦之地,為什麼他不閉關守住險要以自享娛樂,卻偏要發動全部兵力去攻打西楚項羽,以致於身受創傷,甲胄裏生滿了蝨子,將士們飽受艱難困苦,難道他甘心在刀劍裏生活而忘記安寧了嗎?這是因為考慮到天長日久他與項羽勢不兩存的緣故。每當我借鑑荊邯勸説公孫述鋭意進取的圖謀,以及近來見到家叔諸葛亮上表陳述與敵人爭競的計策,我都要喟然歎息!我朝夕輾轉反側,所想的就是這些,因此姑且陳述我的淺見,以送達各位君子明鑑。如果一旦我死去,志向計劃不能實現,重要的是讓來世之人瞭解我所憂慮的事情,在我死後深入地思考此事。”眾人雖然心裏都認為他説得不對,但沒有人再敢提出異議了。

丹陽太守聶友素與恪善,以書諫恪曰:“大行皇帝本有遏東關之計,計未施行;寇遠自送,將士憑賴威德,出身用命,一旦有非常之功,豈非宗廟神靈社稷之福邪!宜且按兵養鋭,觀釁而動。今乘此勢欲復大出,天時未可而苟任盛意,私心以為不安。”恪題論後,為書答友曰:“足下雖有自然之理,然未見大數,熟省此論,可以開悟矣。”

丹陽太守聶友平素與諸葛恪很有交情,就寫信勸諫他説:“先帝本來有遏止東關之敵的計策,但沒有施行;敵人自遠方前來送死,我軍將士憑藉先帝的威德,捨身拼命,一下子就取得了非常卓著的戰功,這難道不是宗廟、神靈、社稷的福分嗎?現在我們應當暫且按兵不動,養精蓄鋭,伺察到敵國的內部裂痕再發動兵力。如今您乘此勝利之勢想要再次大規模出兵,這是未得天時之利而隨便按您個人的意旨行事,我內心深感不安。”諸葛恪在他的文章後面附了一封信回答聶友説:“您的話雖然符合自然之理,但卻沒有看到勝負存亡的大道理,您仔細閲讀這篇文章,就可以明白了。”

滕胤謂恪曰:“君受伊、霍之託,入安本朝,出摧強敵,名聲振於海內,天下莫不震動,萬姓之心,冀得蒙君而息。今猥以勞役之後,興師出征,民疲力屈,遠主有備。若攻城不克,野略無獲,是喪前勞而招後責也。不如按甲息師,觀隙而動。且兵者大事,事以眾濟,眾苟不悦,君獨安之!”恪曰:“諸雲不可,皆不見計算,懷居苟安者也;而子復以為然,吾何望乎!夫以曹芳闇劣,而政在私門,彼之民臣,固有離心。今吾因國家之資,藉戰勝之威,則何往而不克哉!”三月,恪大發州郡二十萬眾復入寇,以滕胤為都下督,掌統留事。

滕胤對諸葛恪説:“您接受象伊尹、霍光那樣的輔佐君王重託,在內則安定我們的朝廷,出外則摧敗強大的敵人,名聲震攝海內,天下之人無不震動,萬眾之心,是希望蒙受您的恩德而休養生息。如今在繁重的勞役之後,又興兵出征,人民疲憊精力不足,而且遠方的敵人也有了防備。如果城池不能攻破,掠奪地盤也沒有收穫,就會使前功盡棄而招致後來的責備。因此不如先按兵不動休養軍隊,然後伺察敵人的漏洞再發兵行動。而且興兵打仗是件大事,只有依靠眾人才能成功,眾人如果不願打仗,您獨自一人能安然處之嗎?”諸葛恪説:“眾人説不可出兵,都未見有什麼具體的計劃打算,只是心懷苟且偷安的思想;而你又認為他們是對的,我還有什麼指望?因曹芳昏庸無能,而使政權落入私家,魏國的臣民本來已經產生離異之心。如今我憑藉國家的資財,依仗上次戰爭勝利的威勢,那麼將無往而不勝。”三月,諸葛恪發州郡之兵二十萬人再次進犯魏國,任命滕胤為都下督,總管留守事宜。

[6]夏,四月,大赦。

[6]夏季,四月,實行大赦。

[7]漢姜維自以練西方風俗,兼負其才武,欲誘諸羌、胡以為羽翼,謂自隴以西,可斷而有。每欲興軍大舉,費常裁製不從,與其兵不過萬人,曰:“吾等不如丞相亦已遠矣;聖相猶不能定中夏,況吾等乎!不如且保國治民,謹守社稷,如其功業,以俟能者,無為希冀徼倖,決成敗於一舉;若不如志,悔之無及。”及死,維得行其志,及將數萬人出石營,圍狄道。

[7]蜀將姜維自以為詳熟西部風俗,再加上對自己的才華武略頗為自負,所以總想誘使各個羌、胡的部族成為自己的羽翼,他認為從隴地往西,都可以斷為己有。每次他想要興兵大舉進攻,費就常常加以阻止,不聽從他的主張,調給他的兵力也不足一萬人。費説:“我們這些人比諸葛丞相差得遠了。丞相尚且不能平定中原,更何況我們呢?所以我們不如先保國治民,謹守住自己的國土,至於建功立業擴大疆土,那就要等待有才能的人去幹了。我們不要寄希望於僥倖,把成敗繫於一舉,如果不能如願以償,後悔就來不及了。”等到費死後,姜維才得以實行他的計劃,率兵將數萬人越過石營,圍攻狄道縣。

[8]吳諸葛恪入寇淮南,驅略民人。諸將或謂恪曰:“今引軍深入,疆場之民,必相率遠遁,恐兵勞而功少;不如止圍新城,新城困,救必至,至而圖之,乃可大獲。”恪從其計,五月,還軍圍新城。

[8]吳國的諸葛恪進犯淮南,驅殺掠奪百姓。將領中有人對諸葛恪説:“如今率兵深入敵境,境內的百姓必然都一起遠遠地逃離了,恐怕我們的兵士費盡辛勞而功效甚少,不如僅圍困新城,新城被困,必然會有救兵來,等救兵一到,再與他們交戰,就可以大獲全勝。”諸葛恪採納了這個計策,五月,撤回軍隊圍困新城。

詔太尉司馬孚督軍二十萬往赴之。大將軍師問於虞鬆曰:“今東西有事,二方皆急,而諸將意沮,若之何?”鬆曰:“昔周亞夫堅壁昌邑而吳、楚自敗,事有似弱而強,不可不察也。今恪悉其鋭眾,足以肆暴,而坐守新城,欲以致一戰耳。若攻城不拔,請戰不可,師老眾疲,勢將自走,諸將之不徑進,乃公之利也。姜維有重兵而縣軍應恪,投食我麥,非深根之寇也。且謂我併力於東,西方必虛,是以徑進。今若使關中諸軍倍道急赴,出其不意,殆將走矣。”師曰:“善!”乃使郭淮、陳泰悉關中之眾,解狄道之圍;敕丘儉按兵自守,以新城委吳。陳泰進至洛門,姜維糧盡,退還。

詔命太尉司馬孚率軍二十萬人奔赴戰場。大將軍司馬師詢問虞鬆説:“如今東西都有戰事,兩個地方都很緊急,但諸位將領卻意志沮喪,應該怎麼辦?”虞鬆説:“從前西漢周亞夫堅守昌邑而吳、楚之軍不戰自敗,有些事情看似弱而實際強,所以不能不詳察。如今諸葛恪帶來他全部的精鋭部隊,足以肆意逞強施暴,但他卻坐等在新城,想要招來魏軍與他一戰。如果他不能攻破城池,請戰也無人理睬,軍隊就會士氣低落疲勞不堪,勢必將自動撤退,諸位將領的不願徑直進擊,對您反而是有利的。姜維握有重兵,但卻是深入我境的孤軍與諸葛恪遙相呼應,他們沒有運糧部隊,只以我們境內的麥子為食,不是能堅持長久作戰的軍隊。而且他認為我們全力投入東方的戰鬥,西方必定空虛,所以徑直深入我方境內。現在如果令關中各軍日夜兼程快速奔赴前線,出其不意地攻打姜維,他大概就要撤走了。”司馬師説:“好!”於是命令郭淮、陳泰率領關中全部軍隊,去解救狄道的圍困;命令丘儉按兵不動堅守營地,而把新城交給吳國去圍攻。陳泰行軍至洛門,姜維糧盡,只好撤退。

揚州牙門將涿郡張特守新城,吳人攻之連月,城中兵合三千人,疾病戰死者過半,而恪起土山急攻,城將陷,不可護。特乃謂吳人曰:“今我無心復戰也。然魏法,被攻過百日而救不至者,雖降,家不坐;自受敵以來,已九十餘日矣,此城中本有四千餘人,戰死者已過半,城雖陷,尚有半人不欲降,我當還為相語,條別善惡,明日早送名,且以我印綬去為信。”乃投其印綬與之。吳人聽其辭而不取印綬。特乃投夜徹諸屋材柵,補其缺為二重,明日,謂吳人曰:“我但有鬥死耳!”吳人大怒,進攻之,不能拔。

揚州牙門將涿郡人張特守衞新城,吳國人連月攻打,城中兵士共三千人,疾病戰死者超過了一半,而諸葛恪又堆起了土山猛烈進攻,新城將要失陷,不能再守護了。於是張特對吳國人説:“現在我已經無心再戰了。但魏國法律規定,被圍攻超過百日而救兵仍然未至者,雖然投降,其家屬也不治罪;我自受圍攻以來,已經九十多天了,這城中本來有四千餘人,戰死者已超過一半,城雖然失陷,但還有一半人不願投降,我要回去勸説他們,逐一辯別好壞,明天一早送名單過來,請先把我的印綬拿去當做信物。”隨即把他的印綬扔給了吳人。吳人聽信了他的話而沒要他的印綬。於是張特連夜拆除城內房屋的木材,修補加固城牆缺口成為雙重防護,第二天,對吳人説:“我只有戰鬥而死,決不投降!”吳人憤怒已極,加緊攻城,但卻不能攻克。

會大暑,吳士疲勞,飲水,泄下、流腫,病者太半,死傷塗地。諸營吏日白病者多,恪以為詐,欲斬之,自是莫敢言。恪內惟失計,而恥城不下,忿形於色。將軍朱異以軍事迕恪,恪立奪其兵,斥還建業。都尉蔡林數陳軍計,恪不能用,策馬來奔。諸將伺知吳兵已疲,乃進救兵。秋,七月,恪引軍去,士卒傷病,流曳道路,或頓僕坑壑,或見略獲,存亡哀痛,大小嗟呼。而恪晏然自若,出住江渚一月,圖起田丁潯陽;詔召相銜,徐乃旋師。由是眾庶失望,怨興矣。

當時天氣十分炎熱,吳國士兵疲勞不堪,飲用了不潔淨的水,造成了腹瀉、浮腫病流行,生病者過半,死傷之人滿地都是。各兵營的官吏每天都報告生病者太多,諸葛恪認為他們謊報,要殺掉他們,從此沒有人再敢説了。諸葛恪心中沒有良策,又恥於攻城不下,所以忿恨之情常流露於外表。將軍朱異在軍事上與諸葛恪發生牴觸,諸葛恪就立刻奪去他的兵權,驅逐他回建業。都尉蔡林多次提出軍事計策,諸葛恪都不採納,結果蔡林騎馬逃走投降魏國。魏國將領伺察瞭解到吳國兵士已疲憊不堪,於是發出救兵。秋季,七月,諸葛恪率軍退卻,那些受傷生病的士卒流落在道路上,艱難地互相扶持着行走,有的人困頓地倒斃於溝中,有的人則被俘獲,全軍上下沉浸在哀痛悲歎之中。但諸葛恪卻安然自若,外出在江中小洲上住了一月,還計劃在潯陽地區開發田地,召他回去的詔書接連不斷,他才慢慢地返回。從此他在羣臣百姓中失去威望,人們對他的怨恨之言也越來越多。

汝南太守鄧艾言於司馬師曰:“孫權已沒,大臣未附,吳名宗大族皆有部曲,阻兵仗勢,足以違命。諸葛恪新秉國政,而內無其主,不念撫卹上下以立根基,競於外事,虛用其民,悉國之眾,頓于堅城,死者萬數,載禍而歸,此恪獲罪之日也。昔子胥、吳起、商鞅、樂毅皆見任時君,主沒猶敗,況恪才非四賢,而不慮大患,其亡可待也。”

汝南太守鄧艾對司馬師説:“孫權已經死了,大臣們尚未順從新朝廷,吳國的名宗大族都有自己的部曲,擁兵仗勢,足可以違抗朝廷命令。諸葛恪新近才執掌國政,而朝內又沒有明君,諸葛恪也不想着撫卹關懷上下臣民以樹立治國的根基,卻熱衷於對外戰爭,肆虐役使人民,把全國的軍隊,困頓在堅固的城下,死掉的數以萬計,結果遭受重創失敗而歸,這就是諸葛恪獲罪之日。古時的伍子胥、吳起、商鞅、樂毅都受到了君主的信任,但君主死後他們仍然失敗了,更何況諸葛恪的才能比不上這四個賢人,而且他也不顧慮大的憂患,所以諸葛恪的敗亡指日可待。”

八月,吳軍還建業,諸葛恪陳兵導從,歸入府館,即召中書令孫嘿,厲聲謂曰:“卿等何敢數妄作詔!”嘿惶懼辭出,因病還家。

八月,吳國軍隊回到建業,諸葛恪讓兵士排成隊列,前有引導後有隨從地步入府邸,剛到家就立刻召來中書令孫嘿,厲聲申斥他説:“你們怎麼敢屢次妄作詔書!”孫嘿十分恐懼地告辭出來,託病返回家中。

恪徵行之後,曹所奏署令長職司,一更罷選,愈治威嚴,多所罪責,當進見者無不竦息。又改易宿衞,用其親近;復敕兵嚴,欲向青、徐。

諸葛恪出征回來之後,選曹所奏請的各機構選任的官吏,一概不用,重新選拔。治事愈來愈威嚴,被治罪和受責備的人很多,該去進見諸葛恪的人沒有不膽戰心驚唉聲歎氣的。諸葛恪又更換宮中侍衞,全部選用他的親近之人;又下令讓軍隊加緊備戰,想要出兵攻打青州、徐州。

孫峻因民之多怨,眾之所嫌,構恪於 吳主,雲欲為變。冬,十月,孫峻與吳主謀置酒請恪。恪將入之夜,精爽擾動,通夕不寐;又,家數有妖怪,恪疑之。旦日,駐車宮門,峻已伏兵於帷中,恐恪不時入,事泄,乃自出見恪曰:“使君若尊體不安,自可須後,峻當具白主上。”欲以嘗知恪意,恪曰:“當自力入。”散騎常侍張約、朱恩等密書與恪曰:“今日張設非常,疑有他故。”恪以書示滕胤,胤勸恪還。恪曰:“兒輩何能為!正恐因酒食中人耳。”恪入,劍履上殿,進謝還坐。設酒,恪疑未飲。孫峻曰:“使君病未善平,有常服藥酒,可取之。”恪意乃安。別飲所齎酒,數行,吳主還內;峻起如廁,解長衣,著短服,出曰:“有詔收諸葛恪。”恪驚起,拔劍未得,而峻刀交下,張約從旁斫峻,裁傷左手,峻應手斫約,斷右臂。武衞之士皆趨上殿,峻曰:“所取者恪也,今已死!”悉令得刃,乃除地更飲。恪二子竦、建聞難,載其母欲來奔,峻使人追殺之。以葦蓆裹恪屍,蔑束腰,投之石子岡。又遣無難督施寬就將軍施績、孫壹軍,殺恪弟奮威將軍融於公安,及其三子。恪外甥都鄉侯張震、常侍朱恩,皆夷三族。

孫峻因為臣民百姓大都怨恨嫌惡諸葛恪,就在吳王面前誣陷諸葛恪,説他想要發動變亂。冬季,十月,孫峻與吳王密謀在酒筵上殺死諸葛恪。諸葛恪將要赴宴的前一天晚上,精神燥動不安,整夜都不能入睡;另外,家裏又發生了幾次怪異之事,諸葛恪起了疑心。第二天,諸葛恪把車停在宮門,當時孫峻已經在帷帳之中設下伏兵,唯恐諸葛恪不按時進來使事情泄露,於是就親自出來見諸葛恪説:“您如果貴體欠安,可以等以後再説,我會把情況稟告主上的。”他説這話實際是想探試諸葛恪的態度。諸葛恪説:“我要勉力進去見主上。”當時散騎常侍張約、朱恩等人寫密信給諸葛恪説:“今日宮內的陳設不同一般,我們懷疑有其他變故。”諸葛恪把密信給滕胤看,滕胤勸諸葛恪回府。諸葛恪説:“這些小輩能幹什麼?恐怕他們是在酒食中下毒來害人而已。”諸葛恪進入宮內,帶着劍不脱鞋上殿,上前謝過主上,回來坐在座位上。擺上酒宴,諸葛恪因有疑心就不飲酒。孫峻説:“您的病沒有大好,如果有常服的藥酒,就請派人取來。”諸葛恪這才安了心。諸葛恪喝着自己人送來的酒,喝了幾杯之後,吳王回到內室;這時孫峻也起來上廁所,在那兒脱下長衣,換上短衣服,一出來就喊道:“主上有詔命立即拘捕諸葛恪!”諸葛恪慌忙站起,還沒拔出劍而孫峻的刀已經砍了下來,張約從旁邊刀劈孫峻,但只傷及左手,孫峻卻回手砍斷了張約的右臂。這時,宮內的衞兵都跑上殿來,孫峻説:“今天要捕取的只是諸葛恪,現在他已經死了。”然後命令衞兵全都把刀收起來,又把地上清除打掃一番重新開筵。諸葛恪的兩個兒子諸葛竦和諸葛建聽説父親遭難,就用車拉起母親想要投奔魏國,孫峻派人追趕並殺掉了他們。又命令用蘆蓆裹住諸葛恪的屍體,中間用竹蔑一捆,扔到了石子岡。另外派遣無難督施寬到將軍施績、孫壹的軍隊中,在公安縣殺了諸葛恪的弟弟奮威將軍諸葛融和他的三個兒子。諸葛恪的外甥都鄉侯張震、常侍朱恩也都被誅滅三族。

臨淮臧均表乞收葬恪曰:“震雷電激,不崇一朝;大風衝發,希有極日;然猶繼之以雲雨,因以潤物。是則天地之威,不可經日浹辰;帝王之怒,不宜訖情盡意。臣以狂愚,不知忌諱,敢冒破滅之罪以邀風雨之會。伏念故太傅諸葛恪,罪積惡盈,自致夷滅,父子三首,梟市積日,觀者數萬,詈聲成風;國之大刑,無所不震,長老孩幼,無不畢見。人情之於呂物,樂極則哀生,見恪貴盛,世莫與貳,身處台輔,中間歷年,今之誅夷,無異禽獸,觀訖情反,能不然!且已死之人,與土壤同域,鑿掘斫刺,無所復加。願聖朝稽則乾坤,怒不極旬,使其鄉邑若故吏民收以士伍之服,惠以三寸之棺。昔項籍受殯葬之施,韓信獲收斂之恩,斯則漢高發神明之譽也。惟陛下敦三皇之仁,垂哀矜之心,使國澤加於辜戮之骸,復受不已之恩,於以揚聲遐方,沮勸天下,豈不大哉!昔欒布矯命彭越,臣竊 恨之,不先請主上而專名以肆情,其得不誅,實為幸耳。今臣不敢章宣愚情以露天恩,謹伏手書,冒昧陳聞,乞聖明哀察。”於是吳主及孫峻聽恪故吏斂葬。

臨淮人臧均上表請求收拾諸葛恪屍骨並加以安葬,他上書説:“電閃雷鳴,不會在整個早晨都連續不斷,狂風怒吼,也很少終日不停,雷電狂風過後仍然還會有和風細雨,滋潤萬物。因此天地的威嚴不會整日整夜連綿不斷地施展;帝王的怒氣也不應毫無約束地盡情發散。我狂妄愚魯,不避忌諱,膽敢冒着破家滅身之罪,象祈求上天降下和風細雨一樣,求您暫息雷霆之怒。追想已故太傅諸葛恪,罪惡滿盈,自己招致了誅滅三族的結果,他們父子三人的首級被砍下示眾也有不少天了,觀看者有數萬人,咒罵他們的聲音也如風四起;國家的大刑震懾了各個地方,就連老人孩童也全都見到了。人情對於萬物,往往是樂極生哀,看到諸葛恪在尊貴全盛之時,世上沒有人能與他相比,身居三公宰相的高位,經歷多年,而如今被誅殺滅族,卻無異於禽獸,察盡人情的反覆,怎能不令人悲傷!而且他是已經死去之人,應埋葬於地下,沒有必要再對他砍鑿擊刺。希望聖明的朝廷,效法天地,發怒不超過十日,讓他的鄉里之民和手下故吏用普通士卒的喪服為他收屍,再恩准他殮入三寸薄棺。從前項藉曾受到殯葬的禮遇,韓信也曾得到入殮安葬的恩惠,這都是漢高祖被譽為光大神明的舉動。願陛下施布三皇的仁慈,垂賜哀憐之心,使國家的恩澤施加於因罪被殺者的屍骸,再次讓他得到不盡的恩惠,從此仁德的聲名揚於遠方,使天下勸善懲惡,這難道不正大嗎?從前漢代的欒布故意違背成命,向彭越的首級稟奏並祭祀。我對欒布的做法極為不滿。他不先請求主上的恩典,而擅自肆意發泄自己的情感,他能夠不受誅殺,實在是萬幸之事。如今我不敢明白地表達自己的情感來顯露聖上的恩賜,只能恭敬地寫信上書,冒昧地向您陳述我的意見,請求聖明天子愛憐而體察臣下之心。”於是吳王和孫峻下令聽任諸葛恪過去的部下把他收斂安葬。

初,恪少有盛名,大帝深器重之,而恪父瑾常以為戚,曰:“非保家之主也。”父友奮威將軍張承亦以為恪必敗諸葛氏。陸遜嘗謂恪曰:“在我前者吾必奉之同升,在我下者則扶接之;今觀君氣陵其上,意蔑乎下,非安德之基也。”漢侍中諸葛瞻,亮之子也。恪再攻淮南,越太守張嶷與瞻書曰:“東主初崩,帝實幼弱,太傅受寄託之重,亦何容易!親有周公之才,猶有管、蔡流言之變,霍光受任,亦有燕、蓋、上官逆亂之謀,賴成、昭之明以免斯難耳。昔每聞東主殺生賞罰,不任下人,又今以垂沒之命,卒召太傅,屬以後事,誠實可慮。加吳、楚剽急,乃昔所記,而太傅離少主,履敵庭,恐非良計長算也。雖雲東家綱紀肅然,上下輯睦,百有一失,非明者之慮也。取古則今,今則古也,自非郎君進忠言於太傅,誰復有盡言者邪!旋軍廣農,務行德惠,數年之中,東西並舉,實為不晚,願深採察!”恪果以此敗。

當初,諸葛恪少年即名聲大振,吳大帝孫權非常器重他,而他的父親諸葛瑾常為此事憂慮,説諸葛恪不是能保護家族的主人。諸葛瑾的朋友張承也認為諸葛恪必將敗壞諸葛氏家族。陸遜曾對諸葛恪説:“在我前面的人,我必然尊奉他,與他共同升遷;在我之下者,我就去扶持接引他。如今我看你氣勢凌駕於你前面的人之上,心意中又蔑視在你之下的人,這不是安定德業的根基。”蜀漢的侍中諸葛瞻,是諸葛亮之子。諸葛恪再次攻打淮南時,越太守張嶷給諸葛瞻寫信説:“吳王剛剛駕崩,現在的皇帝實在太年幼怯弱,太傅諸葛恪承受輔政託孤的重擔,又哪裏是容易的事!以周公之才且有親戚關係,來攝理朝政,仍然會有管叔、蔡叔散佈流言發動叛亂;霍光受命攝理朝政,也有燕王劉旦、蓋主和上官桀等人陰謀陷害霍光的活動,只是依賴周成王、漢昭帝的聖明才得以免遭危難。以前常聽説吳王生殺賞罰的大權,從不交給下人,如今卻在垂死之時,終於召來太傅,把後事託付給他,這實在令人憂慮。另外從以前的記載看,吳、楚地方的人性格輕飄急躁,但太傅卻遠離年幼的君主,深入敵國境內,這恐怕不是良好而長遠的計策。雖然説吳國國家綱紀整肅,君臣上下和睦相處,但百事中即使有一次失誤,也不是明智者的謀略。用古事來衡量今天的事情,則今事如同古事一樣,如果您不向太傅進獻忠言,還有誰能直言相告呢?希望您能勸他撤回軍隊擴展農業,致力於推行仁德恩惠,數年之中,我們東西兩國再同時大舉進攻魏國,也不算晚,希望您深刻地考慮和採納我的建議!”後來諸葛恪果然如張嶷所言而失敗。

吳羣臣共議上奏,推孫峻為太尉,滕胤為司徒。有媚峻者言曰:“萬機宜在公族,若承嗣為亞公,聲名素重,眾心所附,不可量也。”乃表峻為丞相、大將軍,督中外諸軍事,又不置御史大夫;由是士人失望。滕胤女為恪子竦妻,胤以此辭位。孫峻曰:“鯀、禹罪不相及,滕侯何為!”峻與胤雖內不沾洽,而外相苞容,進胤爵高密侯,共事如前。

吳國的羣臣共同建議上奏,推舉孫峻為太尉,滕胤為司徒。有個向孫峻獻媚的人説:“政務的權柄應由皇族掌握,如果滕胤當了司徒,地位僅次於太尉,而且他聲名卓著,眾人之心都歸附他,那麼他日後的勢力則不可估量。”於是又上表請任命孫峻為丞相、大將軍,都督中外諸軍事,卻不設置協助丞相管理政務的御史大夫,因此士人都大失所望。滕胤的女兒是諸葛恪之子諸葛竦的妻子,滕胤以此為由想要辭職。孫峻對他説:“鯀之罪不會牽連到禹,你何必這樣呢?”孫峻和滕胤雖然內心不甚融洽,但處理外部事務卻能互相包容。於是進封滕胤的爵位為高密侯,二人像以前一樣一起共事。

齊王奮聞諸葛恪誅,下住蕪湖,欲至建業觀變。傅相謝慈等諫,奮殺之,坐廢為庶人,徙章安。

齊王孫奮聽説諸葛恪被誅殺,於是移居蕪湖,想要到建業去觀察事態變化。傅相謝慈等人勸諫他不要去,孫奮就把謝慈殺掉了。朝廷得知後,把孫奮廢黜為庶民,徙居章安縣。

南陽王和妃張氏,諸葛恪之甥也。先是恪有遷都之意,使治武昌宮,民間或言恪欲迎和立之。及恪被誅,丞相峻因此奪和璽綬,徙新都,又遣使者追賜死。初,和妾何氏生子,諸姬子德、謙、俊。和將死,與張妃別,妃曰:“吉凶當相隨,終不獨生。”亦自殺。何姬曰:“若皆從死,誰當字孤!”遂撫育及其三弟,皆賴以獲全。

南陽王孫和的妃子張氏,是諸葛恪的外甥女。早先諸葛恪有遷都的打算,就讓孫和去修建武昌宮,民間有謠傳説諸葛恪想要迎立孫和為天子。諸葛恪被誅之後,丞相孫峻就因此事奪去了孫和的印璽,徙居到新都,又派使者隨後追去賜孫和自殺。當初,孫和之妾何氏生了兒子孫,其他姬妾生的兒子有孫德、孫謙、孫俊。孫和將死時,與張妃決別,張妃説:“無論吉凶禍福,我當永遠相隨,決不獨自活着。”然後也自殺而死。何姬説:“如果都相從而死,誰來撫養孤兒呢?”於是就撫育孫和他的三個弟弟,這些孩子都依靠她才得以生存下來。

高貴鄉公上正元元年(甲戌、254)

魏高貴鄉公正元元年(甲戌,公元254年)

[1]春,二月,殺中書令李豐。初,豐年十七、八,已有清名,海內翕然稱之。其父太僕恢不願其然,敕使閉門斷客。曹爽專政,司馬懿稱疾不出,豐為尚書僕射,依違二公間,故不與爽同誅,豐子韜,以選尚齊長公主。司馬師秉政,以豐為中書令。是時,太常夏侯玄有天下重名,以曹爽親,不得在勢任,居常怏怏;張緝以後父去郡家居,亦不得意:豐皆與之親善。師雖擢用豐,豐私心常在玄。豐在中書二歲,帝數召豐與語,不知所説。師知其議己,請豐相見以詰豐,豐不以實告;師怒,以刀鈈築殺之,送屍付廷尉,遂收豐子韜及夏侯玄、張緝等皆下廷尉,鍾毓按治,雲:“豐與橫門監蘇鑠、永寧署令樂敦,宂從僕射劉賢等謀曰:‘拜貴人日,諸營兵皆屯門,陛下臨軒,因此同奉陛下,將羣僚人兵,就誅大將軍;陛下儻不從人,便當劫將去耳。’”又云:“謀以玄為大將軍,緝為車騎將軍;玄、輯皆知其謀。”庚戍,誅韜、玄、緝、鑠、敦、賢,皆夷三族。

[1]春季,二月,魏國殺中書令李豐。當初,李豐十七八歲時,已經頗有清雅之名,海內人士交口稱譽。他的父親太僕李恢不願讓他這樣,所以就令他閉門謝客,不與人往來。曹爽獨攬朝政時,司馬懿稱病不出,當時李豐任尚書僕射,就在曹爽、司馬懿二人之中周旋反覆,因此沒有與曹爽一起被誅殺。李豐的兒子李韜,被選中娶齊長公主為妻。司馬師主持朝政時,任命李豐為中書令。當時,太常夏侯玄在天下極有威望,但因為與曹爽是親戚,不能擔任有權勢的職位,平時常常怏怏不樂;張緝因為是皇后之父而免去郡守閒居在家,他也很不得意;李豐與夏侯玄和張緝關係十分親密。司馬師雖然提拔了李豐,但李豐心裏更為看重夏侯玄。李豐擔任中書令的兩年中,皇帝多次召見李豐一起交談,但不知説些什麼。司馬師知道他們是在議論自己,所以請李豐來相見,向他詢問,但李豐卻不以實言相告;司馬師勃然大怒,就用刀把上的鐵環捶死了李豐,把屍體送交廷尉,接送又逮捕了李豐之子李韜和夏侯玄、張緝等人,都送交廷尉收監。鍾毓負責審訊治獄,他説:“李豐與黃門監蘇鑠、永寧宮署令樂敦,宂從僕射劉賢等人陰謀策劃説:‘拜貴人的那天,各營的兵力都把守在宮門口,陛下臨近前廊時,藉此機會共同侍奉陛下,再率領眾官兵士,近前去誅殺大將軍;陛下如果不聽從,就要挾持着他離開。’”又説:“他們陰謀商定以夏侯玄為大將軍,張緝為驃騎將軍;夏侯玄、張緝都知道這個陰謀。”庚戌(二十二日),誅殺李韜、夏侯玄、張緝、蘇鑠、樂敦、李賢等人,並誅滅三族。

夏侯霸之入蜀也,邀玄欲與之俱,玄不從。及司馬懿薨,中領軍高陽許允謂玄曰:“無復憂矣!”玄歎曰:“士宗,卿何不見事乎!此人猶能以通家年少遇我,子元、子上不吾容也。”及下獄,玄不肯下辭,鍾毓自臨治之。玄正色責毓曰:“吾當何罪!卿為令史責人也,卿便為吾作!”毓以玄名士,節高,不可屈,而獄當竟,夜為作辭,令與事相附,流涕以示玄;玄視,頷之而已。及就東市,顏色不變,舉動自若。

夏侯霸投奔蜀國時,曾邀請夏侯玄和他一同去,但夏侯玄沒有聽從。等司馬懿去世,中領軍高陽人許允對夏侯玄説:“以後不用再憂慮了。”夏侯玄歎道:“士宗啊,你怎麼不明事理呢?司馬懿還是能把我作為世代交好的少年來對待我,而司馬師、司馬昭就不會容我了。”入獄之後,夏侯玄不肯招供,鍾毓親自去處理。夏侯玄表情嚴肅地斥責鍾毓説:“我有什麼罪!你身為公府令史親自來責問我,那你就替我寫!”鍾毓認為夏侯玄是名士,志節清高,不可屈服,但案子要了結,於是連夜為他寫了供狀,使與所查察之事相符合,然後流着眼淚給夏侯玄看;夏侯玄看後,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而已。等到推到東市斬首,他仍然臉不變色,舉動自如。

李豐弟翼,為兗州刺史,司馬師遣使收之。翼妻荀氏謂翼曰:“中書事發,可及詔書未至赴吳,何為坐取死亡!左右可同赴水火者為誰?”翼思未答,妻曰:“君在大州,不知可與同死生者,雖去亦不免!”翼曰:“二兒小,吾不去,今但從坐身死耳,二兒必免。”乃止,死。

李豐的弟弟李翼是兗州刺史,司馬師派人去逮捕他。李翼的妻子荀氏對他説:“中書令出了事,你可在詔書未到之前跑到吳國去,為什麼要坐着等死!你的左右有誰能與你一起赴湯蹈火?”李翼想了想沒有回答,他妻子説:“你身在大州,卻不知有誰能與代同生共死,你雖然離去也不免一死!”李翼説:“兩個兒子還小,我不能走,如今只是我一人受牽連而死,兩個兒子必能獲免。”終於沒有逃走,被殺而死。

初,李恢與尚書僕射杜畿及東安太守郭智善,智子衝,有內實而無外觀,州里弗稱也。衝嘗與李豐俱見畿,既退,畿歎曰:“孝懿無子;非徒無子,殆將無家。君謀為不死也,其子足繼其業。”時人皆以畿為誤,及豐死,衝為代郡太守,卒繼父業。

當初,李恢與尚書僕射杜畿和東安太守郭智是好朋友。郭智的兒子郭衝,有內秀而外表不漂亮,州里沒有人稱讚他。郭衝曾與李豐一起去看望杜畿,走了之後,杜畿歎道:“李恢沒有兒子了;不僅沒有兒子,恐怕也將要沒有家了。郭智卻是死不了的,他的兒子足以繼承父業。”當時人都認為杜畿説得不對,等李豐死時,郭衝則當了代郡太守,終於繼承了父業。

正始中,夏侯玄、何晏、鄧俱有盛名,欲交尚書郎傅嘏,嘏不受。嘏友人荀粲怪而問之,嘏曰:“太初志大其量,能合虛聲而無實才。何平叔言遠而情近,好辯而無誠,所謂利口覆邦國之人也。鄧玄茂有為而無終,外要名利,內無關鑰,貴同惡異,多言而妒前;多言多釁,妒前無親。以吾觀此三人者,皆將敗家;遠之猶恐禍及,況暱之乎!”嘏又與李豐不善,謂同志曰:“豐飾偽而多疑,矜小智而昧於權利,若任機事,其死必矣!”

正始年間,夏侯玄、何晏、鄧都很有名氣,他們想要結交尚書郎傅嘏,但傅嘏卻不接受。傅嘏的朋友荀粲奇怪地問他何以如此,傅嘏説:“夏侯玄的志向超過了其能力,他能符合虛有的聲名卻沒有實際的才幹。何晏話説得很高遠而情感卻很淺近,喜好辯論卻沒有真誠,這就是所謂口齒伶俐卻會顛覆邦國的人。鄧有所作為但最終沒有成就,他在外邀取名利,而內心卻毫無節制,喜歡與自己相同而討厭與自己不同的意見,多嘴多舌而且嫉妒超過自己的人;多嘴多舌就會造成很多矛盾,嫉妒超過自己的人就會失去親近的朋友。以我看這三個人都將要家敗族滅,我遠遠地避開他們還恐怕會招惹災禍,更何況與他們親近呢?”傅嘏又與李豐不和,曾對朋友説:“李豐善於掩飾其虛偽而且生性多疑,沾沾自喜於小聰明而又熱衷於權利,如果讓他掌管機密要事,那麼他被殺是必定無疑的!”

[2]辛亥,大赦。

[2]辛亥(二十三日),實行大赦。

[3]三月,廢皇后張氏;夏,四月,立皇后王氏,奉車都尉夔之之女也。

[3]三月,魏國廢掉皇后張氏;夏季,四月,立皇后王氏。王皇后是奉車都尉王夔之的女兒。

[4]狄道長李簡密書請降於漢。六月,姜維寇隴西。

[4]狄道長李簡寫密信給蜀漢,請求投降。六月,姜維率軍進犯隴西。

[5]中領軍許允素與李豐、夏侯玄善。秋,允為鎮北將軍、假節、都督河北諸軍事。帝以允當出,詔會羣臣,帝特引允以自近;允當與帝別,涕泣欷。允未發,有司奏允前放散官物,收付廷尉,徙樂浪,未至,道死。

[5]中領軍許允平時與李豐、夏侯玄交好。秋季,許允任鎮北將軍、假節、都督河北諸軍事。魏帝認為許允應當離京外出,於是詔令羣臣集會,魏帝特地把許允拉到自己身旁談話;許允在與魏帝告別時,淚流滿面哀歎着不忍離去。許允還沒走,有司就奏告説許允以前曾隨便散發官用物品,於是就把他逮捕交付廷尉處理,後又把他押送到樂浪,還沒有到達就死在路上。

[6]吳孫峻驕矜淫暴,國人側目。司馬桓慮謀殺峻,立太子登之子吳侯英;不克,皆死。

[6]吳國的孫峻驕橫傲慢yín亂殘暴,國人憤恨,側目而視。任司馬的桓慮謀劃要殺掉孫峻,立太子孫登之子吳侯孫英為君;沒有成功,參與者都被處死。

[7]帝以李豐之 死,意殊不平。安東將軍司馬昭鎮許昌,詔召之使擊姜維。九月,昭領兵入見,帝幸平樂觀以臨軍過。左右勸帝因昭辭,殺之,勒兵以退大將軍;已書詔於前,帝懼,不敢發。

[7]魏帝對李豐之死,心中頗為憤憤不平。安東將軍司馬昭鎮守武昌,詔令召入京然後去攻打姜維。九月,司馬昭領兵來晉見魏帝,魏帝到平樂觀檢閲他的軍隊。左右親信借司馬昭進見辭行的機會殺掉他,然後再領兵擊退大將軍司馬師;在此之前已經寫好詔書,但魏帝害怕,不敢發。

昭引兵入城,大將軍師乃謀廢帝。甲戌,師以皇太后令召羣臣會議,以帝荒淫無度,褻近倡優,不可以承天緒;羣臣皆莫敢違。乃奏收帝璽綬,歸藩於齊。使郭芝入白太后,太后方與帝對坐,芝謂帝曰:“大將軍欲廢陛下,立彭城王據!”帝乃起去。太后不悦。芝曰:“太后有子不能教,今大將軍意已成,又勒兵於外以備非常,但當順旨,將復何言!”太后曰:“我欲見大將軍,口有所説。”芝曰:“何可見邪!但當速取璽綬!”太后意折,乃遣傍侍御取璽綬著坐側。芝出報師,師甚豆。又遣使者授帝齊王印綬,出就西宮。帝與太后垂涕而別,人乘王車,從太極殿南出,羣臣送者數千人,司馬孚悲不自勝,餘多流涕。

司馬昭領兵入城,大將軍司馬師就陰謀廢掉魏帝。甲戌(十九日),司馬師假傳皇太后的命令召集羣臣開會議論,以魏帝荒淫無度寵幸親近歌舞藝人為理由,認為他不能再承擔帝王的重任了。羣臣都不敢反對。於是上奏章要沒收魏帝的御璽,貶為齊王。又讓郭芝入宮告訴太后。太后正在與魏帝對坐閒談,郭芝就對魏帝説:“大將軍想要廢掉陛下,立彭城王曹據為帝!”魏帝站起來就走了。太后很不高興。郭芝説:“太后有兒子卻不能教育,現在大將軍主意已定,又領兵在外以防備非常事變,只能順着他的旨意,還有什麼可説的!”太后説:“我要見大將軍,對他有話説。”郭芝説:“有什麼可見的!”現在只應該快點取來御璽!”太后無奈,就讓身邊的侍從官取來御璽放在座位旁。郭芝出來報告司馬師,司馬師很高興。又派使者把齊王之印綬給魏帝,讓他出來住在西宮。魏帝與太后垂淚而別,然後乘坐親王規格的車子,從太極殿出來往南而行,羣臣出來送別的有數十人,司馬孚悲痛欲絕,其他人也都揮淚相送。

師又使使者請璽綬於太后。太后曰:“彭城王,我之季叔也,今來立,我當何之!且明皇帝當永絕嗣乎!高貴鄉公,文帝之長孫,明皇帝之弟子,於禮,小宗有後大宗之義,其詳議之。”丁丑,師更召羣臣,以太后令示之,乃定迎高貴鄉公髦於元城。髦者,東海定王霖之子也,時年十四,使太常王肅持節迎之。師又使請璽綬,太后曰:“我見高貴鄉公,小時識之,我自欲以璽綬手授之。”冬,十月,癸丑,高貴鄉公至玄武館,羣臣奏請舍前殿,公以先帝舊處,避止西廂;羣臣又請以法駕迎,公不聽。庚寅,公入於洛陽,羣臣迎拜西掖門南,公下輿答拜,儐者請曰:“儀不拜。”公曰:“吾人臣也。”遂答拜。至止車門下輿,左右曰:“舊剩輿入。”公曰:“吾被皇太后徵,未知所為。”遂步至太極東堂,見太后。其日,即皇帝位於太極前殿,百僚陪位者皆欣欣焉。大赦,改元。為齊王築宮於河內。

司馬師又派使者向太后索要御璽,太后説:“彭城王是我的小叔,他立為天子,我該到哪兒去?再説明皇帝難道就永絕後嗣了嗎?高貴鄉公是文皇帝的長孫,明皇帝之弟的兒子,按照禮制,可以選擇小宗的後代來繼承大宗的統緒,你們再詳細議論議論。”丁丑(二十二日),司馬師再次召集羣臣,把太后的命令給他們看,然後決定到元城迎接高貴鄉公曹髦。曹髦是東海定王曹霖之子,當時年僅十四歲,所以讓太常王肅持符節去迎接他。司馬師又派人向太后要御璽,太后説:“我要見高貴鄉公,他小的時候我就認識他了,我想親手把御璽授給他。”冬季,十月,己丑(初四),高貴鄉公到達玄武館,羣臣上奏請求讓他住在前殿,高貴鄉公認為那是先帝的舊居,就避開前殿而住到西廂;羣臣又請求讓朝內用皇帝的車駕平迎接,高貴鄉公不同意。庚寅(初五),高貴鄉公進入洛陽,羣臣在西掖門南邊跪拜迎接,高貴鄉公也下車答拜,司儀對他説:“按照禮儀不必答拜。”高貴鄉公説:“我也是天子之臣,怎能不拜?”於是就下車答拜。到了止車門高貴鄉公下了車,左右之人説:“按舊儀您可乘車進入。”高貴鄉公説:“我受到皇太后的徵召,還不知幹什麼呢?”然後就步行到太極東堂,拜見太后。當天,高貴鄉公在太極前殿即皇帝位,出席的文武百官都十分喜悦。然後實行大赦,改年號為正元。又在河北郡為齊王建造了宮室。

[8]漢姜維自狄道進拔河間、臨洮。將軍徐質與戰,殺其蕩寇將軍張嶷,漢兵乃還。

[8]蜀漢的姜維從狄道進軍攻克河關和臨洮。將軍徐質與之交戰,殺了蜀漢的蕩寇將軍張嶷,蜀漢軍隊隨即撤回。

[9]初,揚州刺史文欽,驍果絕人,曹爽以其鄉里故愛之。欽恃爽勢,多所陵傲。及爽誅,又好增虜級以邀功賞,司馬師常抑之,由是怨望。鎮東將軍丘儉素與夏侯玄、李豐善,玄等死,儉亦不自安,乃以計厚待欽。儉子治書侍御史甸謂儉曰:“大人居方岳重任,國家傾覆而晏然自守,將受四海之責矣!”儉然之。[9]當初,揚州刺史文欽,驍勇果敢超過他人,曹爽因與他同鄉,所以非常器重他。文欽依仗曹爽的權勢,也常常盛氣凌人。曹爽被殺後,文欽內心十分恐懼,又喜好虛報俘虜的人數以邀功求賞,司馬師常常約束遏制他,因此他對司馬師十分怨恨。鎮東將軍丘儉平素與夏侯玄、李豐交往甚密,夏侯玄等人被殺之後,丘儉內心也惴惴不安,於是就按照內心的計謀,拉攏文欽,給他豐厚的待遇。丘儉的兒子治書侍御史丘甸對他父親説:“父親大人擔當國家一個方面的重大責任,如果國家覆沒滅亡而您卻安然無恙自守一方,那將受到天下人的責難。”丘儉認為他説得很對。

二年(乙亥、255)

二年(乙亥,公元255年)

[1]春,正月,儉、欽矯太后詔,起兵於壽春,移檄州郡以討司馬師,乃表言:“相國懿,忠正,有大勛於社稷,宜宥及後世,請廢師,以侯就第,以弟昭代之。太尉孚,忠孝小心,護軍望,忠公親事,皆宜親寵,授以要任。”望,孚之子也。儉又遣使邀鎮南將軍諸葛誕,誕斬其使。儉、欽將五六萬眾渡淮,西至項;儉堅守,使欽在外為遊兵。

[1]春季,正月,丘儉、文欽假稱受太后詔書,在壽春起兵,並向各州郡發檄文以共同討伐司馬師,又上表説:“相國司馬懿,為人忠正,為國家立了偉大功勛,應該寬宥他的後世,請求只廢掉司馬師的官職,讓他以侯爵的身分退居家中,讓其弟司馬昭代替他。太尉司馬孚盡忠盡孝小心奉職,護軍司馬望也能忠心耿耿盡職盡責,他們都應得到親近和信任,授予他們重要職務。”司馬望是司馬孚之子。丘儉又派使者邀請鎮南將軍諸葛誕共討司馬師,但諸葛誕殺掉了使者。丘儉、文欽率五六萬大軍渡過淮河,向西到達項縣;丘儉堅守城池,讓文欽在外率領遊動兵力。

司馬師問計於河南尹王肅,肅曰:“昔關羽虜于禁於漢濱,有北向爭天下之志,後孫權襲取其將士家屬,羽士眾一旦瓦解。今淮南將士父母妻子皆在內州,但急往御衞,使不得前,必有關羽土崩之勢矣。”時師新割目瘤,創甚,或以為大將軍不宜自行,不如遣太尉孚拒之。唯王肅與尚書傅嘏、中書侍郎鍾會勸師自行,師疑未決。嘏曰:“淮、楚兵勁,而儉等負力遠鬥,其鋒未易當也。若諸將戰有利鈍,大勢一失,則公事敗矣。”師蹶然起曰:“我請輿疾而東。戊午,師率中外諸軍以討儉、欽,以弟昭兼中領軍,留鎮洛陽,召三方兵會於陳、許。

司馬師向河南尹王肅詢問計策,王肅説:“從前關羽在漢水之濱俘虜了于禁,有向北爭奪天下的志向,後來孫權襲擊攻取了其將士的家屬,結果關羽的軍隊一下子就瓦解了。現在淮南眾將士的父母妻子都留在內地州縣,只要迅速派兵去保護其家屬抵禦丘儉、文欽的軍隊,不讓他們進來,那他們必然會象關羽那樣土崩瓦解。”當時司馬師剛剛割掉眼部腫瘤,創口很大,很多人都認為此時大將軍不應自己率兵前往,不如派太尉司馬孚去抵抗叛軍。只有王肅與尚書傅嘏、中書侍郎鍾會等人勸司馬師親自去,但司馬師猶豫不決。傅嘏説:“淮、楚地區的兵力強勁,而且丘儉等自負力量強大要遠征拼鬥,其鋒鋭之勢不易抵擋。如果諸將的戰鬥出現不利,大勢一去,那麼您的事情就要失敗。”司馬師快速地站起來説:“我要抱病登車前去東邊。”戊午(初五),司馬師率領中外各軍去討伐丘儉和文欽,讓其弟司馬昭兼任中領軍,留守洛陽,並召集三個方面的軍隊在陳縣、許縣會合。

師問計於光祿勛鄭袤曰,袤曰:“丘儉好謀而不達事情,文欽勇而無算。今大軍出其不意,江、淮之卒,鋭而不能固,宜深溝高壘以挫其氣,此亞夫之長策也。”師稱善。

司馬師向光祿勛鄭袤詢問禦敵之策,鄭袤説:“丘儉善於謀劃但不能通達事情,文欽有勇而無謀。如今大軍出其不意地進攻,而江、淮地區的士卒,鋭氣是不能持久的,您應該深挖溝高立壘以挫其鋭氣,這是漢代周亞夫用過的妙計。”司馬師稱讚這個計策好。

師以荊州刺史王基為行監軍,假節,統許昌軍。基言於師曰:“淮南之逆,非吏民思亂也,儉等誑誘迫脅,畏目下之戮,是以尚屯聚耳。若大兵一臨,必土崩瓦解,儉、欽之首不終朝而致於軍門矣。”師從之。以基為前軍,既而復敕基停駐。基以為:“儉等舉軍足以深入,而久不進者,是其詐偽已露,眾心疑沮也。今不張示威形以副民望,而停軍高壘,有似畏懦,非用兵之勢也。若儉、欽虜略民人以自益,又州郡兵家為賊所得者,更懷離心,儉等所迫脅者,自顧罪重,不敢復還,此為錯兵無用之地而成奸宄之源,吳寇因之,則淮南非國家之有,譙、沛、汝、豫危而不安,此計之大失也。軍宜速進據南頓,南頓有大邸閣,計足軍人四十日糧。保堅城,因積穀,先人有奪人之心,此平賊之要也。”基屢請,乃聽,進據水。

司馬師任命荊州刺史王基為行監軍,借用符節,統率許昌軍隊。王基對司馬師説:“淮南的叛逆,並不是吏卒和百姓想要作亂,而是丘儉等人誑騙引誘再加以脅迫,他們害怕眼前的被殺之禍,所以暫時還聚集在一起。如果大兵一到,他們必然會土崩瓦解,丘儉和文欽的首級用不了一早上就會送到軍營的門前。”司馬師採納了他的計策。讓王基為前軍,但不久又下令讓王基停止前進。王基認為:“丘儉等人發兵足以長驅直入,而現在所以久久不進,是因為其詐偽之心已經敗露,眾人心懷疑慮而停止不前。如今不大張旗鼓地顯示軍隊的威風陣勢以求符合百姓的意願,而是停止不前高築營壘以自守,就好象十分畏懼懦弱,這不是用兵的氣勢。如果丘儉、文欽掠奪人民以補充自己,另外州郡兵士中有些人的家屬被叛賊所獲,他們顧慮重重,會進一步產生叛離之心;那些被丘儉等所脅迫的人,因顧慮自己的罪行嚴重,也不敢再回來;這就是置兵於無用之地,又促成了叛亂犯罪之徒的出現。假如吳國乘機進犯,那麼淮南地區就不屬於我國所有了,譙、沛、汝、豫等地也會危險而不安定,這是戰略的極大失誤。我軍應迅速推進佔據南頓縣,南頓縣有大邸閣,估計有足夠軍隊食用四十日的口糧,保衞堅固的城池,憑藉積蓄的糧食,行動在敵人之先而有奪取敵人的決心,這是平定叛賊的關鍵。”王基多次請求,終於採納了他的意見,於是進軍佔據水地區。

閏月,甲申,師次於橋,儉將史招、李續相次來降。王基復言於師曰:“兵聞拙速,未睹為巧之久也。方今外有強寇,內有叛臣,若不時決,則事之深淺未可測也。議者多言將軍持重。將軍持重,是也;停軍不進,非也。持重,非不行之謂也,進而不可犯耳。今保壁壘以積實資虜而遠運軍糧,甚非計也。”師猶未計。基曰:“將在軍,君令有所不受。彼得亦利,我得亦利,是謂爭地,南頓是也。”遂輒進據南頓,儉等人項亦欲往爭,發十餘里,聞基先到,乃復還保項。

閏月,甲申(國一),司馬師駐軍於橋,丘儉的將領史招、李續相繼來投降。王基又對司馬師説:“用兵只聽説寧拙而能速勝,還未見過求巧而能持久。如今外部有強大的敵人,內部有叛亂的臣子,如果不及時作出決斷,那麼事態發展的深淺禍福則是難以預測的。議論的人都説將軍持重穩健。您持重穩健是對的,但按兵不動則不對。持重,不是不往前行的意思,而是指前進而不可抵擋。如今我們堅守營壘,使其他各地積存的糧食資助了叛軍而我們卻從遠方運輸軍糧,這實在不是好的計謀。”但司馬師仍然不準進軍。王基説:“將領在行軍作戰時,君主的命令也可以不接受。如果敵人得到對敵人有利,我方得到對我方有利,這就是所謂爭地,這個地方就是南頓。”隨即就進軍佔據了南頓,丘儉等人從項縣出發也想去爭奪南頓,發兵行進了十餘里,聽説王基已經搶先到達,於是又撤兵堅守項縣。

[2]癸未,徵西將軍郭淮卒,以雍州刺史陳泰代之。

[2]癸未(疑誤),徵西將軍郭淮去世,任命雍州刺史陳泰接替其職。

[3]吳丞相峻率驃騎將軍呂據、左將軍會稽留贊襲壽春,司馬師命諸軍皆深壁高壘,以待東軍之集。諸將請進軍攻項,師曰:“諸軍知其一,未知其二。淮南將士本無反志,儉、欽説誘與之舉事,謂遠近必應;而事起之日,淮北不從,史招、李續前後瓦解,內乖外叛,自知必敗。困獸思鬥,速戰更合其志,雖雲必克,傷人亦多。且儉等欺誑將士,詭變萬端,小與持久,詐情自露,此不戰而克之術也。”乃遣諸葛誕督豫州諸軍自安風向壽春;徵東將軍胡遵督青、徐諸軍出譙、宋之間,絕其歸路;師屯汝陽。丘儉、文欽進不得鬥,退恐壽春見襲,計窮不知所為;淮南將士家皆在北,眾心沮散,降者相屬,惟淮南新附農民為之用。

[3]吳國丞相孫峻率領驃騎將軍呂據、左將軍會稽人留贊襲擊壽春,司馬師命令各部隊都加固加高營壘堅守不出,以等待東部軍隊的到來。各位將領請求進軍攻打項縣,司馬師説:“諸位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淮南的將士們本來沒有反叛之心,丘儉、文欽説服勸誘他們共同反叛,説是無論遠近必然羣起響應;而他們起事之後,不僅淮北地區不響應,而且史據李續也都前後投降。內部離心,外部背叛,他們自知必敗無疑。被困的野獸想着拼鬥,如果速戰就更符合他們的心意,雖然我們一定能勝,但傷亡也必然慘重。況且丘儉等人誑騙自己的將士,詭計多端,變化無常,我們只要稍微多與他們持久對峙一些時日,其詐偽之情自然會顯露出來,這是不戰而勝的戰術。”於是派遣諸葛誕督領豫州各軍從安風向壽春推進;派遣徵東將軍胡遵督領青州、徐州各軍進駐譙郡、睢陽之間,以絕斷叛軍退路;司馬師自己率軍駐紮在汝陽。丘儉、文欽進不能戰,退又恐怕壽春受到襲擊,無計可施不知應該怎麼辦;淮南將士們的家都在北方,此時眾心沮喪渙散,投降者接連不斷,只有淮南地區新依附的農民能受他們驅使。

儉之初起,遣健步齎書至兗州,兗州刺史鄧艾斬之,將兵萬餘人,兼道前進,先趨樂嘉城,作浮橋以待師。儉使文欽將兵襲之。師自汝陽潛兵就艾於樂嘉,欽猝見大軍,驚愕未知所為。欽子鴦,年十八,勇力絕人,謂欽曰:“及其未定,擊之可破也。”於是分為二隊,夜夾攻軍,鴦帥壯士先至鼓譟,軍中震擾。師驚駭,所病目突出,恐眾知之,齧被皆破。欽失期不應,會明,鴦見兵盛,乃引還。師與諸將曰:“賊走矣,可追之!”諸將曰:“欽父子驍猛,未有所屈,何苦而走!”師曰:“夫一鼓作氣,再而衰。鴦鼓譟失應,其勢已屈,不走何待!”欽將引而東,鴦曰:“不先折其勢,不得去也。”乃與驍騎十餘摧鋒陷陳,所向皆披靡,遂引去。師使左長史司馬班率驍騎八千翼而追之,鴦以匹馬入數千騎中,輒殺傷百餘人,乃出,如此者六七,追騎莫敢逼。

丘儉起兵之初,曾派遣善於走路的人到兗州送信,兗州刺史鄧艾把他殺了。然後領兵一萬多人,兼程前進,搶先趕到樂嘉城,製作了浮橋以等待司馬師的大軍。丘儉讓文欽領兵去襲擊樂嘉城。但司馬師從汝陽祕密進兵到了樂嘉城與鄧艾會合,文欽突然看到大軍,大吃一驚不知如何是好。文欽之子文鴦,十八歲,勇猛強健,體力超人,此時就對文欽説:“我們趁其尚未安定,猛然出擊可以攻破他們。”於是兵分二路,當夜就開始夾攻進擊,文鴦率領強壯的士兵首先趕到,大聲鼓譟進攻,城內軍隊驚擾不安。司馬師也十分驚恐,急得他那隻病眼也向外空了出來,他恐怕眾人知道,就咬住被子強忍疼痛,結果把被子都咬破了。但文欽誤了約定的時間未來接應,等到天明,文鴦見到對方兵力強盛,就撤兵而回。司馬師對諸將説:“叛賊跑了,現在可以去追擊他們!”諸將説:“文欽父子驍勇異常,沒有受到挫折,苦於什麼而要逃跑呢?”司馬師説:“打仗時第一次擊鼓進攻士氣大振,再次擊鼓士氣就衰弱了。文鴦鼓譟一夜又失去策應,其士氣已然受挫,不逃走還等什麼?”文欽將要領兵向東而退,文鴦説:“如果不先挫其威勢,我們是走不了的。”於是就同十幾個驍勇騎兵殺入敵兵衝鋒陷陣,所向披靡,然後才領兵而去,司馬師派左長史司馬班率領驍勇騎兵八千人從兩翼追擊,文鴦單槍匹馬闖入數千騎兵之中,一次就殺傷百餘人,然後突出重圍而走,象這樣來回六七次,追趕的騎兵也不敢向前緊逼。

殿中人尹大目小為曹氏家奴,常在天子左右,師將與俱行,大目知師一目已出,啟雲:“文欽本是明公腹心,但為人所誤耳;又天子鄉里,素與大目相信,乞為公追解語之,令還與公復好。”師許之,大目單身乘大馬,被鎧胄,追欽,遙相與語,大目心實欲為曹氏,謬言:“君侯何苦不可復忍數日中也!”欲使欽解其旨。欽殊不司,乃更厲聲罵大目曰:“汝先帝家人,不念報恩,反與司馬師作逆,不顧上天,天不汝!”張弓傅矢欲射大目,大目涕泣曰:“世事敗矣,善自努力!”

殿中官員尹大目從小就是曹氏家奴,經常在天子左右侍奉,司馬師帶着他一起出來,尹大目知道司馬師的一隻眼已經突了出來,病情嚴重,就啟稟説:“文欽本是您的心腹之人,只是被人所矇蔽而已;他又是天子的同鄉,平時與我互相信任,我請求為您去追趕並勸解他,讓他與您恢復舊交。”司馬師同意了。尹大目單身騎一匹大馬,披上鎧甲,追趕文欽,遠遠地與他説話,尹大目內心實際上是為曹氏着想,但不便直言,只好旁敲側擊地説:“您苦於什麼而不能再多忍受幾天呢?”他想讓文欽理解他的意思,但文欽卻一點兒也不明白,就更加嚴厲地大罵尹大目説:“你是先帝的家人,卻不想着報恩,反而與司馬師一起作逆,你不顧忌上天,上天也不會保佑你!”説完就張弓搭箭想射尹大目,尹大目流着眼淚説:“當世之事敗壞,您好自為之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