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獨自在外,憶3000字作文

小説2.8W

過着拼命打工的生活,只為了在外人面前顯得體面。儘管已經忘記自己不回家過年的原因是什麼了,但還是有一絲淡淡的思鄉之情,瀰漫了整個房間,角角落落蕩滿了灰塵,地上堆滿了各種垃圾,我還沒來得及清理。住在這樣一棟擁窄的公寓樓裏,一種悶熱的感覺死死纏繞着我,憋得我喘不過氣。不過早該習以為常了,十幾年來毫無新意的日復一日我早已厭倦,但我找不到新的出路,蝸居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漸漸地封閉了不再炙熱的心,曾經認為極其重要的夢想已經漸漸淡忘。昏暗的的燈光照得我心寒,依稀的心跳聲證明着我還活着。

獨自在外,憶3000字

我盤腿坐在單人牀上,開了窗户,寒氣撲面而來。我自嘲地一笑:在如此之高的樓層上,果真是高處不勝寒。我靠在窗户邊探出腦袋向下低,看這座城市的夜晚比往常更加閃耀。從高空望去,城市猶如一片金色的海洋,忽閃的彩燈成了海浪,一浪一浪如熱潮湧動,煽動了輝煌夜景的情,城市恍惚間成了初戀少女撲通的心跳,震動着青春的激情。來往的車輛成了爬上岸的螃蟹,他們一排排,整齊劃一地橫着走進我的心裏,蟹爪輕柔地刺痛我的心臟,既像母親的撫慰,又像父親的抽打。天氣太冷,內心太寒,我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。宮殿般的城市就像為了迎接高貴的公主,不屬於我們這些凡人。同樣,這樣激情的城市,不再是我的戰場了,留給那些年輕人吧。

“唉……”我歎了口氣,伸出左手想關上窗户。昨夜剛下過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,雪結成冰凍住了窗户,一隻手完全推拉不動。刺骨的風撫摸着我的手背,手指已僵得動彈不得,依稀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。插在衣兜裏的右手看不下去了,壓在左手上,使勁地往回推。可時間就像定格了一樣,任憑我吃奶的勁,這扇窗也無動於衷。

罷了。我雙手從玻璃上挪開,又插回了衣兜。身子往遠動了動。風不斷地衝進房間親吻我的面頰,依附在我的心頭,揮之不去,異常冰冷。

一個人生活久了,會習慣沉默,拼命地尋找一個完美的藏身之地——沒有碰壁,沒有生活的艱辛。而我選擇了科技時代的產物——手機,在一個迷你的屏幕上生活,成了我的唯一愛好。即使是井底之蛙看不到完整真實的世界,我也願意,只因為現實有太多的殘缺,而虛擬的網絡恰巧完美地填補了現實的空洞。

我本能地拿起手機,打開社交軟件,充斥的是別人團團圓圓的動態。他們的動態字裏行間透着一股喜氣。大口吃餃子、對春晚評頭論足……我就像個局外人搞不懂情況一般,對春節越來越陌生。一頁一頁的説説,沒有一條是不圍繞春節的。手機屏幕上似乎有一張面帶輕蔑的臉,嘲笑我的格格不入。心頭湧上一股愁,這莫名其妙的愁讓我渾身不自在。盯着電量不足20%的手機屏幕,我突然不知所措。

窗外還在不斷嘶吼的風,成了我此刻唯一的伴侶,我感到他在撫摸着我的每一寸肌膚,逐漸侵佔我的身體,和我無盡纏綿。

時間彷彿過了很久,耐不住寂寞的我浮想聯翩,回憶起了很多。想着想着,我想到了前同事小王。一年前小王跳了槽,説是去了一家國際公司做了副經理。一時間小王成了名人,公司上下沒人不都拿小王做榜樣,期待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像小王一樣飛上枝頭成鳳凰。和他關係最好的我卻不相信有這麼回事,因為我和他高中就是同學,當時他的英語水平都不如我好。每次和他提起我的疑惑時,他總是很勉強,説他在大學英語好的不得了。時間久了,我也就信了他的説辭。

“喂?”電話那頭傳來小王熟悉的聲音。

“是我土豆。你在幹嘛呢?”土豆是當年他對我的“愛稱”。小王遲頓了一下,趕緊説:

“哦是你呀!我在東北老家,正和我爸媽吃餃子呢!”那邊傳來一陣咀嚼的聲音,“喲我吃到硬幣了!”

“哦!恭喜恭喜,我也和家人們吃餃子呢……”聽着他自豪的聲音,我的心不禁酸溜溜的。同時脱口而出的謊言讓我自己吃了一驚。習慣成了自然,幾年之間我被這個城市的浮誇感染,變得世故,變得死愛要面子,拼死拼活守住一張不值錢的臉面。

“其實我只是想和你説聲‘過年好’!”我馬不停蹄地説。

“哎喲客氣了!。”

“新工作不錯吧?”

“好得很呢,上頭説過完年就給我升總經理!”小王的口氣有種説不出得洋洋得意。而我強忍着羨慕與苦澀回話:

“你真是有福氣!瞧瞧我……”我話還沒説完,小王就急急忙忙説:

“不和你嘮嗑了,我爹催我去洗碗。以後有時間聚一聚啊!”

我還沒説再見,他就火急火燎地掛了。

放下電話,看着不足一分鐘的通話時長,我的淚水不爭氣地奪眶而出。眼前一片模糊。我沒動身子,頭又一次探出窗外,金色的世界不再清晰,這個城市就是高貴的公主,她的長裙被天使托住,華麗的裙邊美煞世人。一切靜止,來往的車輛不再動了,而是痴痴地駐足。

一顆淚珠從我的顴骨處跳起,不顧一切地俯衝下去。沒想到,連它都厭惡我的孤單,向下一縱去擁抱孤傲的公主。瞬間,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,一粒粒順着面頰淌過,滑啊滑,滑過脖子,融入了我的心跳。就像胸口被注射了劇毒,心臟四分五裂,玻璃碎片隨着血液流淌,流經每個血管,彷彿擋住了氧氣的去路,一絲一毫的身體,都蔓延着痛覺;一呼一吸的動作,都充斥着致命的氣息。一股驟冷的寒風伸出魔爪勒住我的脖子,我的腦袋暈乎乎的。

突然,四周一變,我坐在一張圓桌上,桌上擺着各種肉餡的餃子,還有老家的風味小吃。坐在圓桌旁的人不只是我,還有爸媽、兄弟姊妹、姑姑嬸嬸叔叔舅舅……面對這景象,我如此熟悉卻又十分陌生。

“快吃呀!”見我愣住了,他們催促我,“你不就是等餃子呢,上來了,趕緊快吃吧。”

“哦哦,這些很好吃哦。”我面帶笑容,一隻手託着碗,一隻手夾了三個羊肉餡的餃子。

“就是嘴甜!還沒吃,就先説好吃了,你呀!”三姑見我這麼誇她的手藝,笑得合不攏嘴。

“才吃那麼一點啊,你小時候每次過年吃十幾個呢。”坐在對面的哥哥見我只夾了三個,調侃道。

“就是,以前蘸上咱們自己釀的醋配點蒜沫,你能吃滿滿一碟呢!”同歲的堂妹誇張地説。

“來來來,多吃幾個,今年我們包了七個鋼蹦兒(硬幣)哩!”奶奶粗糙的手顫顫巍巍地給我夾了幾個小耗子一樣的餃子。我知道,它們胖嘟嘟的身子裏都藏着一個硬幣,多少年了,“耗子裏面有硬幣”這個“潛規則”從未因歲月的流逝而消失。

“哎呀,多了吧!”我假裝嫌多,把和老鼠一般模樣的幾個餃子分別給了弟妹們。

蘸着陳醋,我一口一個餃子。旁邊的電視演着春晚,趙本山一臉傻樣。此刻,電視機裏的普通話遠遠比不上家鄉話的温柔。不知不覺,我都快要忘記這優美的鄉音了。

大家邊看邊吃,津津有味。當然,大人們更津津樂道於拉家常,分享這一年裏的大事小事;小孩子喝一口飲料,講幾個笑話,搞得在座的人鬨堂大笑。吃完了,大家幫着把盤子筷子碗收拾在一起,端到做飯的屋裏(大家住的是平房)。閒下來的大人有的坐在熱炕上打撲克,有的坐在凳子上邊看電視邊嗑瓜子,而孩子們,則無一例外地跑出去,踩着厚厚的白雪,手裏拿着花花綠綠的小炮,找個地方放好,就把我這個不大不小的拉過來,吵着鬧着要我給他們點火。有時用打火機就可以,有時就得點燃一隻香再把一條綠色的火線點燃才好。然後大家一起跑出好遠,靜靜等待,突然,那個地方亮起一團鮮豔的光,偶爾伴隨着聲音。我們屏息凝神目不轉睛地盯着。即便是曇花一現,那些光亮也一樣印在我眼中,能在我跳動的心臟上留下了烙印,永遠抹不去。

“小靜姐姐,你來啦!”弟弟指着走向我們的女孩。

“嗯,來找你哥。”女孩嘴角上揚,見了我招了招手。

“哦我們懂了。”同歲的堂妹一臉壞笑,扭頭對其他孩子們説,“走,我們去那邊兒玩去,可別打攪了咱哥和小靜姐姐。”説罷,這羣孩子們嘻嘻哈哈地跑到了遠點的地方繼續玩雪了。

見了小靜,我不好意思地衝她笑笑:“你怎麼來了?”

“坐在我家還不如來找你呢。”小靜孩子氣地笑了。

見她這樣,我也輕鬆的一笑,走到她身邊,肩並肩,步伐相同地走着。雙腳踩進深厚的積雪中,涼涼的雪悄悄跳進鞋裏,心裏暖暖的。純白色的雪向我和小靜看不到的地方綿延着,似乎永遠沒有盡頭,就像我和小靜的未來,正在無限生長着。

十二點整了,我和小靜點着了接着煙花的火線,頓時,天空中被五彩繽紛的光亮渲染成筆彩虹還美的畫卷。爸爸扶着奶奶,哥哥扶着爺爺,姥姥姥爺互相攙扶着,吆喝着別人,一起走出了房門。每個人站在離煙花樁四五米遠有屋檐的地方,聽着“咚咚”的聲音,抬頭仰望着五顏六色的星空,絢麗的色彩印照在每個人激動的瞳孔中。

兩個十五六的弟弟又搬出了更大的煙花樁,不約而同的繼續點燃。而更遠處的天空似乎也不甘示弱,炸開了一朵朵鮮豔的花朵。這時,小靜的親朋也來了,大家一起仰望着頭頂上明堂堂的天,滿臉的虔誠與欣喜。

煙花欣賞完了,財神接到了。嬸嬸用筷子扎進饃饃裏,分發給每個人。大家圍在用煤炭壘起來的旺火四周,等舅舅點燃旺火。火焰像粘了粘合劑,在煤塊上舞動。大家繞着旺火正三圈跑倒三圈跑。不太冷的站着,有點冷的蹲着,我們握着筷子,把饃饃伸向焰火烤,耐心地等一會兒,饃饃就烤熱了。大人們接過孩子手裏的饃饃再烤烤,等烤糊了就用手掰着吃,有一種別樣的美味。噼裏啪啦的鞭炮聲成了獨有的背景音樂。

我和小靜一直站着着。跳動的火焰如舞女,妖豔的姿色即是人間尤物,紅得發燙,燃燒着我的熱血。我們邊笑邊討論着未來。我説,等我三十歲的時候,肯定有了一棟大房子,房子裏住着小靜和我,還有我們的親人,一個都不少,大家其樂融融。小靜説,等她讀完大學,她就去做一名國小老師,和我結了婚生了孩子就相夫教子,平平淡淡地過日子。我接着説,我們想的都一樣,我們不必在意這世間浮華的東西,踏踏實實地過了這一輩子就好。

我和小靜沉默着笑了。我抬頭,仰望星空,伸起手觸摸銀般閃耀的星星。小靜也仰起頭,望着繁星抿嘴一笑。

此時天上的星星,離我們好近好近,觸手可得。

好冷!我一縮手,看到融化在中指上的水滴——下雪了。原來,我又靠到了窗邊。黑洞洞的天空中看不到任何星星。只有灰濛濛的一層雪壓下來。我看看時間,不由得自嘲。即使是12點了,這裏終究還是城市,煙花爆竹這又老又俗的習慣已不再受都市人們的青睞了,大概和保護環境也有些關係吧。興許這樣不是不好,只是我太過古板和保守了。

恍惚,小靜抿嘴一笑的樣子又浮現在我眼前。

我晃了晃腦袋,苦笑着自己的寂寞。來這座城市十多年了,剛開始幾年逢年過節不論忙不忙都會趕回家,見了面大家還是那麼熱情,只是曾經一起過年的大家庭已經分散了,有些親戚早已失去了聯繫,漸漸地就被我們遺忘了,一些年老的長輩也離開了世界,留給我們無限的懷戀。

第一年不在小靜身邊的時候我幾乎是天天給她打一通電話關心她的,我們之間的關係一直維持得很好,她也從大學畢業了,聽説在南方的城市當了老師。第二年上半年,我們開始準備婚禮了。我特地請假趕到了她在的城市。小靜説她不想回去結婚,原因是在這邊方便。我順着她,預計下半年八月中旬結婚,然後努力在這裏找份工作。

一切都風平浪靜,看不出任何疑點。我滿心喜悦,憧憬着和她的未來。

可在快結婚那天的的前一個星期,小靜把我叫醒,我本以為她是有點按耐不住或是要和我細分婚禮流程的,沒想到她盯着我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説她要和別人結婚了。完全不給我質疑的時間,她就出門去學校了。

我什麼都沒有過問,留下了一切有關我們婚禮的東西,懷着莫明的傷感和釋懷離開了。

我們沒有聯繫了。

第二年過年回家的時候,小靜和她的丈夫登門拜訪我家。

他的丈夫很高,穿着筆挺的西裝,長着一張稜角分明的臉,眉毛不濃不淡,目光炯炯有神,説起話來十分有禮貌。他的一切和家鄉格格不入,顯得突兀和奇怪。

小靜坐在我媽旁邊,握着我媽的手。她説從小就和我一起玩,我就像她的哥哥,我家就像她的第二個家,剛結了婚怎麼能不來看看呢。

我坐在我媽身旁陪笑,心裏暗暗嘲諷她的平靜。晚上,我和小靜站在當年仰望星空的地方,我説我不恨你,小靜説對不起,誰都有苦衷。接着,她歎了一口氣,剛要説什麼,就聽到丈夫在叫她,就滿眼愧歉地朝我笑笑離開了。

而小靜婚後的第一年,在田地裏種了一輩子的地的要強的父親,帶着沒見到孫子的遺憾因肺癌離世。父親的後事全部辦好後,我決定留三個月陪母親。

母親一個人不愛嘮叨了,對着我的時候只是歎口氣,一動不動地盯着小小的彩電看,有時她會瞪着“雪花點”(沒信號時電視屏幕黑色和白色的點緊密排列並動來動去)很久很久,久得沒有呼吸,久得忘記了時間。就連站在旁邊眼眶濕潤的我,母親都看不見了。

因為工作緣故,三個月沒到,我就回去工作了。母親偶爾打電話叫我添衣穿衣,便再無言語,似乎一切的話,都在沉默的電流中傾訴着。

又過去了三個月左右,接到妹妹的電話,我才知道,我的母親在老房子的牀上一個人安詳地睡着,再沒醒來。

我已經不記得為什麼不再回家過年了。或許是覺得自己與那裏產生了牴觸,不經意間生長了一層看不到捅不破的薄膜。

雪愈下愈大,這座繁華的城市像個精疲力竭的孩子,安靜下來了。

“人有悲歡離合,月有陰晴圓缺。往事隨風吧。”我給手機插上電源,單曲循環一首羅大佑的《鹿港小鎮》。蜷縮在被子中入眠。

夢裏,我走在一條偏僻的小路上,拐角處我看到醉的不省人事的小王,他穿的仍是前幾年的舊衣裳,被一羣五大三粗的人追打。見他朝我這頭奔來,我以為他看到了我,反射性地撒開腿跑。

我一直跑啊跑,跑過了原野,跑過了房屋,跑過了高樓,最終迷路,迷失在一座到處都是墓碑的墓地。氣喘吁吁的我停了下來,身處這靜謐的黑暗中,我抬頭尋找銀般的星星。找了好久好久,終於看到一顆小小的星,我興奮地伸手觸摸,卻怎麼也碰不到,它離我那麼遠,任憑我蹦跳,怎麼都觸摸不到。

是啊,“家鄉的人們得到他們想要的卻又失去他們擁有的。”活在鄉村的人們想去城市,活在城市的人們想去大都市,活在大都市的人們想去國外。人的慾望被無限滿足,又被無限放大。不論我們如何跳躍,即使成功,也會有所失去。如今物是人非,什麼都不一樣了。

就連年味,都開始漸漸變淡了。塵世的膚淺給傳統和歲月蒙上了厚厚的灰塵。嚮往着新奇,想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脱離舊俗的人們,將會像生活在大城市的我一樣變得更加平庸。那些華立和高雅,是我們這些平凡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。就像那時的星星離我們好近好近,這時的星星離我們好遠好遠,不經意,時光就改變了我們的模樣。我來到了曾經自己口中的“三十歲”,並非當時的想象,原來未來除了夢想中的,還有現實裏的,兩者天差地別,是天堂和地獄。而生活在天堂與地獄之間的我沒有跌落低谷,亦沒有一飛沖天。

曾經生活的那些故事,慢慢成了我永遠的追憶,爛在我封鎖的心底。

國二:趙榮業